文/韦峙鸿

 

走过茶马古道，震撼于她妖娆奔放、磅礴豪迈的雄浑气势；也走过徽杭古道，折服于她险峻奇伟、宏阔深厚的人文底蕴；最近还走过翚岭古道，喜悦于她悠悠绵长、小家碧玉般的婉约格调。可是，环江木论古道，人们却说它给人以幽深丽质之美，能让人为之迷醉臣服。我早闻其名，却一直未能踏上这古道。特别听说，当年尚在北平当燕王的明朝皇帝朱棣云游南方、走过此古道时还即兴赋诗一首：“遥望西北三千界，眼望江南十二洲。好景一时观不尽，天赐良缘再来游。”这诗眼界高远，气势磅礴，成为萦绕古道的千古绝唱，这更使我迫不期待地想去拜访这千年古道。

 

终于在一个周末，实现了这一夙愿。一踏进古道，一块天然的巨石立于眼前，俨然一位千年老者，无声诉说着时光的沧桑；又如一位美丽的少女，轻摆衣袂，笑迎八方来客。站在古道前放眼远眺，满目葱郁，山峦连绵，苍苍莽莽，巍然壮观。木论古道自汉代修建以来，历经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直至共和国建立初期，一直都在为渴望沟通交流的人们提供帮助——它地处云、贵、川与桂、粤的交通要冲，是农、官、商、军的必由之路。一千多年来，黔、蜀、滇、桂、粤的学子和商官旅人都借助古道，为各自心中的愿景而奔波跋涉。由此，那凹凸不平大小不一的青石也因人们的踩踏与岁月的浸漫而显得愈发沉甸厚重，充满人文情思。

 

木论古道东起环江县川山镇社村旧屯，西至黔桂两省交界处的黎明关，全长25公里，全部用青石板铺砌而成，路面平均宽度为1.24米，适合马匹骡子骑行，车子则无法通过。古道上曾经有9道关隘，是官府用于对来往客商收税，同时也对客商行人进行保护，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既是古代大西南经济文化交流和出海的唯一官道，也是盘亘于祖国南方的一条“丝绸之路”，战略地位可想而知。当年日军侵犯宜州，也是取道这里，并在黎明关口焚烧士兵尸体，留下永不可磨灭的侵华铁证。

 

初登古道，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心中遥想当年在这绵绵密密的山岭之间，山民们赶着马匹，吆喝着一路前行的情景，心中不禁思绪万分。这五十里的穿山石径，一定承载着很多历史的风风雨雨，也一定有很多富有传奇的故事。向随同的当地向导询问，他说世上哪一条古道没有故事呢？这条古道，不仅有拦路劫财的土匪，有凶猛食人的野兽，更有婉切凄美的爱情故事，坐落在川山社村、都川村江滨的魁星塔、胡芦塔，就记录着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

 

   相传都川村有位姓胡的漂亮姑娘和社村韦姓小渔夫相爱，小伙和姑娘经常到古道上幽会，并在一心桥上对天发誓，私定终身。消息传到一个财主公子哥儿的耳里，财主公子想用先聘为大的理由，强行逼婚抢人。小伙和姑娘于是双双逃进古道深山老林里躲避，但后来还是被父母和财主公子进山追回。在带回的路上，姑娘趁人们不注意再次逃跑，然而这一次刚逃到百子庵前就被追上了，性格坚贞的她便一头撞在石柱上，以身殉情了。小渔夫闻讯后，也即抱石沉江自尽，一段美好爱情就这样凄婉落幕，令人悲叹。后来，有人同情他们的不幸，分别在他俩殉情的地方建塔怀念，因担心小渔夫的鬼魂到村里扰人安宁，便给塔子戴上一顶神佛式的头盔，其蕴意是：你已是神佛，妖孽要镇，凡心当灭；而百子庵前的石塔，则头顶一个戴藤的宝葫芦，蕴意是：你虽未离屯出阁，但身怀有子，要恪守妇道。这段凄美的故事，让古道又多了一份令人伤怀的情愫。

 

还有一段商旅佳话，也值得说道一下。当年南洋华侨巨商胡文虎、胡文豹兄弟到川、滇、黔采办药材、山货，便是从此古道下南洋；又将盐、糖、百货运销云、贵、巴蜀，成就他们一生的财富梦。当地传说当年胡文虎有一天夜晚带马帮走过此古道，受到盗匪的袭击，东西被盗匪洗劫一空，自己还身受重伤，幸亏得到一对瑶族夫妇的帮助，才度过难关。在瑶家疗伤期间，他看上了瑶家三妹，三妹也对他有情。伤好离开的前夜，胡文虎一夜都睡不着，想着这个多月来瑶家人对他的恩情，特别是三妹，那瀑布一般的长发，漂亮的百褶裙，标准的瓜子脸，俊俏的杏仁眼，还有那既端庄又贤惠的气质，时时晃荡在眼前，让他无法成眠。第二天一早，胡文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瑶家起程回南洋，当他走过古道的最后一关时突然回望，依稀还见三妹站在山上对他痴痴凝望。从那之后，每当胡文虎路过此地，都要停下来住上一夜，一来带点礼物送给瑶族夫妇，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二来想见一见三妹，解解自己的相思之苦。有一次，他再次入住瑶家，由于不明白当地风俗，他把自己的挂包不经意地挂在了三妹门上。午夜时分，突然一个人钻进他被窝里，把他吓了一跳，正要喝问，对方却小声对他说我是三妹。三妹自己跑来跟他睡觉，胡文虎内心一阵狂喜，这不是天赐良缘么？正当他一把抱住三妹的时候，他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三妹一家可是救命恩人呀，自己对三妹又没有明媒正娶，怎么能干这禽兽不如的勾当呢！这样一想，他抱着三妹的手就松开了。那夜，他与三妹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两人悄悄谈着情话，一直到东方泛白。第二天他早早就起床，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待他准备道别时，瑶族夫妇带着三妹到他跟前说：“三妹是你的人了，你带上她吧，不管是做牛当马，她也心甘。”胡文虎再也无法推卸，于是带上了三妹回到南洋，并娶他为妻。在三妹的帮助下，他事业越做越大, 成为南洋华侨巨商。后来，为了感谢瑶族同胞对他们的无私救助，胡氏兄弟捐了巨资创建瑶麓小学，在瑶乡传为佳话。

 

在向导娓娓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我们跨过了迎宾石，眼前呈现一处斑驳古墙，保护区谭局长介绍，此处以前是古道上唯一的交易场所。望着这经历千年的风雨侵蚀剩下的残垣断壁，眼前仿佛呈现古代繁荣的街景：那大街上买卖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驿站里，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还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吆喝声，马啸声，人来人往，有赶路的，有歇脚的……古道的繁荣由此搭建起来。当然，也有另外的场景印入脑中来，那便是这交易场所，多像景阳冈前的茅家酒店啊，酒旗猎猎作响，店小二边上酒边嚷嚷着：“景阳冈上大虫出没，列位客官三碗不过冈哦！”这样一想，我心中突然来了豪情，恨不得那小店重现，我也如武松一般，喝他个十七八碗酒，一个人过过这大虫出没的“景阳冈”。

 

心中有豪情，人便振奋起来。此时，有的同伴走累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进原始森林；有的干脆走到半路就折回去了，做了“逃兵”。我决定把古道走完，不仅是因为受古道美丽风景的诱惑，其实是心中怀着对远古历史的神往，怀着武松一样征服“大虫”的英雄豪气。继续走，风景越发动人。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枝丫间寄生着一种百合科的不知名植物。那茂盛的叶片在寄主的枝桠里随风摇曳，绿中透黄的媚姿、飘逸的舞姿在向游人炫耀着它心底的那份自豪和骄傲。诸如此类的这种寄生现象在古道森林的茫茫绿海处处可见。茂密的森林偶尔会传来声声鸟叫，有的叫声很尖利刺耳，有的叫声如美妙的音乐，那叫声回荡着整个山谷。我努力巡视鸟雀，但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何为鸟鸣山更幽，我今天才有真正的感受。森林里藤蔓密密麻麻的，和树干连在一起，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像是一层屏障，就连峭壁的悬崖也披满了绿色；仰望天空，头顶上遮蔽得严严实实，虽然是晴空万里，却看不到一点阳光。古道就在这原始森林间盘旋，在这里的所有植物都能见缝插针地为自己寻找一个生命的天堂。站在这些生活在树下、腐木及别的生物体上的低等植物们，它们那令人叹服的生存本领与倔强的性格使人肃然起敬！看着他们那份顽强劲头、那种不择地势，给我一寸土地，我就会亮丽出一片风景的达观的生命态度怎不叫人敬慕呢。

 

带着敬慕之情，走到古道的尽头，最后一关“黎明关”摆在了眼前。这关取名“黎明关”，真是妥切之至呀，经历了八道关卡的艰难行走，胜利者终于迎来了“黑暗之后的黎明”，怎不令人开怀兴奋！而黎明关下那个日本人的焚尸坑，或者更能赋“黎明”两个字予更深刻的历史寓意。对于黔贵人民来说，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就是迎来了中华民族解放和独立的大黎明！

 

漫步木论古道，除感受到一份历史的厚重，一种时光的沧桑外，跨越沟壑溪间，于深山密林间盘旋, 行走在古道深处，何尝不是行走在一截美丽的童话中?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也许并不是童话，但在感受现代文明带给我们的烦躁与焦虑中，到环江走上一趟木论古道，也许，你会从心灵和精神上得到净化。

 

         2018年元月8日于金城江

 

 

 

 

韦峙鸿，男，壮族，韦峙鸿，男，壮族， 1986年7月参加工作，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在职研究生学历。巴马民师86届毕业生，桃李园文学社社员。工作闲暇之余，喜欢舞文弄墨，有散文、小小说、诗歌、理论文章发表于《人事天地》《三月三》《当代广西》《河池文学》《学习时报》《中国财经报》《广西日报》《河池日报》等报刊杂志及中国农业新闻网、环球网等。